呓语(2)

　　然而睡觉还有另外一些始料不及的妙用。睡佛从睡觉里悟出道来，不必说了，即令在现实中也有活生生的例子。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为了对抗政治压力，天天酩酊大醉、睡倒在床，每次权倾朝野的司马氏到来他都在沉沉梦中，有时竟一睡数天，无法拉拢，又无法排挤，青白眼以此回避政治，终于逃过一劫，其智慧丝毫不逊于李太白的天子呼来不上船。曹雪芹写小说正逢文字狱时代，刚刚扎稳脚跟的清廷疑虑重重，一双不安的眼睛夜猫子一样盯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尤其汉文化博大高深，汉文人学士的“腹诽”更让他们既怕又怒，干脆蛮横性起，“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制作了大批的文字冤案。深文周纳里有心无心都讳莫如深，想来那种情况下写书不仅要靠文笔学识，还要靠心里素质。所以曹雪芹大笔一挥，名之曰《红楼梦》，且注以“满纸荒谬言”，“真事隐去，假语村言”，梦里的话自然当不得真的，好坏都只是一番荒谬的梦话，就不知者无罪吧！这也是无奈里的智慧。
　　梦话不当真自然只能是荒谬言，可是一旦当真了，有些不仅不荒谬，甚至致命。赤壁之战前夕，周瑜曾偷窥曹寨，深惊曹操的水军训练之得法，蔡瑁张允两位水师都督深谙水战，长此下去，则东吴不再有精通水战的优势，而所谓的长江天险也就灰飞烟灭了。正苦思无计，恰好此时蒋干来劝降，周瑜趁机使反间计除掉了二人，这才有后来曹操的水军在名师指导下数艘首尾相连，不仅步兵举动稳如平地，甚至可以跑骑兵，才有了火烧赤壁，八十万曹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基础。而反间计里面很要害的一点就是周瑜醉后的梦话，“子翼，数日之内，教你看曹贼之首！”。呓语已难以捉摸，何况醉后，真真假假里几次三番的“误打误撞”终于打翻了老蒋的理智，一番梦话更让蒋干深信不疑，连夜逃出报信，终于成绩了周瑜的一次妙计，而这一念之差丧命的何止两个水师都督？千军万马不必说，就连曹操也差点命丧华容道。
　　有些梦话却恰恰相反，是一剂救命良药，特别是在精力不正常的情况时更为有效。现在科学日益发达，治病有催眠一说，患者首先在医师循序渐进的领导下慢慢进入半睡眠状态，然后再在半梦半醒中答复一些设计好的问题，此时患者的潜意识被激活，医师从患者的答案中找出精力问题的关键所在，对症下药，病无不治。这种措施现在也被用在刑事案件中，帮助警方搜集证据供给线索。这有点象像传说中的测谎药，吃下去之后人就变得只会说实话，机器人一样毫无说谎才能，忽然想到假如有一个世界催眠日，人类全部都被催眠一天，这一天没有谎言，那将是怎样一个世界呢？
　　忽然感到自己也像在说梦话了，这个世界没有谎言，那还是世间吗，那成天国了。倦怠的手指敲出的字字句句都朦胧起来，算了，也不硬撑了，说了半天呓语，也没问周公老先生同不批准，这就找他老人家请罪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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