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轮债务危机昭示着欧洲国家无论是在经济竞争力还是政治领导力上,都呈现着加速坠落的趋势。将今日的欧洲之困简单归咎于欧元是肤浅的,强大的货币需要强大的政治领导力。欧盟必须在制度上进行更加精巧的设计,以避免广泛存在的“搭便车”现象、成员国的政策混乱以及无休止的争吵。
李 巍
历史似乎退回到了60年前。刚刚经历了二战硝烟的欧洲饿殍遍野、满目疮痍,工业革命之后一直引领人类文明进程的盛景似乎已经荡然无存。当时欧洲的老牌国家不得不降尊纡贵,向新兴的美国祈求援助。英国照会美国国务院,声称由于国内经济困难,英国将无法再给希腊和土耳其以经济和军事的援助,希望美国继续给予援助。随后,在冷战的压力下,杜鲁门主义和马歇尔计划先后出台,欧洲从此生活在美国霸权的卵翼之下,而作为欧洲领头羊的英国则全面让出了世界霸主的地位,其中就包括承认美元作为首要国际货币的地位。世界的权力格局发生了自工业革命以来最大的一次转移。
如今,历史似乎正在重演。同样是位于欧洲南部边陲的希腊,这一次,它推倒了欧洲债务危机的“多米诺骨牌”。时至今日,作为欧洲统一和力量象征的欧元在“笨猪五国”的拖累下几乎到了存亡绝续的关键时刻。欧洲不得不再一次向区外国家祈求援助,只不过这一次出面的不是英国,而是另一个老牌国家——法国,而祈援的对象也是另一个新兴国家——中国。历史相似的轮回充满吊诡。此时中国国内的思想界和战略界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政策辩论:我们到底应不应该驰援欧洲?如果说60年前,英国通过让出英镑的国际统治地位来对美国的援助投桃报李,那么今天,欧洲对来自中国的援助可以给予什么样的回报呢?毕竟,国际政治舞台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它只不过是权力的运用和利益的交换。
问题是,这次欧洲对于如何回报援助者显得并不心甘情愿。作为欧元区“双老大”之一的法国确实也开出了一个清单,其中就包括支持中国的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SDR)的货币篮子,以作为对人民币变身国际强势货币的初步认可,但前提是人民币在自由兑换的问题上要迈出更加实质性步伐。然而中国对这一“小甜头”并不买账,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公开回应,人民币在自由兑换的问题上并没有时间表。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则要求欧洲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这意味着中国不仅将以自己的方式定义什么是市场经济,而且使得欧洲从此将丧失阻挡“中国制造”的最后一个强有力的阀门。
双方的博弈仍在继续。不管欧洲最后能否克服、以什么样的方式克服这一自二战以来最严峻的挑战,本轮债务危机都昭示着欧洲国家无论是在经济竞争力还是政治领导力上,都呈现着加速坠落的趋势。将今日的欧洲之困简单归咎于欧元是肤浅的,也是对二战后一直苦苦致力于欧洲联合的那些伟大的政治家的不公。如果没有欧元、没有欧洲的联合,尽管以德国为代表的另一部分欧洲国家确实可以独善其身,但欧洲作为一个整体的板块,在世界政治的权力版图上,只会更加虚弱而不是更加强大。欧元的困境绝不是欧洲联合的结果,而是欧洲一体化特别是政治一体化难以深入的必然宿命。强大的货币需要强大的政治领导力,当欧盟拥有足够的中央权力来推行统一的财政、外交、社会等各项政策时,欧盟必定将成为国际舞台上的新宠而不是如今“落寞的贵族”。
阻止欧洲坠落的最根本办法只能是加速一体化,而不是反之。欧盟必须在制度上进行更加精巧的设计,以避免广泛存在的“搭便车”现象、成员国的政策混乱以及无休止的争吵。如果这场危机能够再度激发欧洲精英们的政治智慧,在进一步的超国家化道路上迈出关键一步,将是整个人类的政治财富。它将启迪后人,正如人与人之间可以通过建立国家来避免丛林状态,国家与国家之间同样可以通过建立超国家机构来实现永久和平。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不希望看到欧洲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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