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鲍 青 报道
□核心揭示:普普通通的乡村小道,却因为持久遭受运矿大货车的频繁碾压,以至路面“破相毁容、惨不忍睹”。不仅行车困难,车辆一过更是烟尘漫天,“大风起兮尘飞扬”,飘散入户的灰尘令周边群众苦不堪言。
10月13日10时左右,在苍山县西郊白水牛石村通往新兴镇的道路上,记者坐在司机刘师傅开的面包车里,一次次目睹和体验着大货车过后随风起舞的浑浊灰尘。其间刘师傅频繁甩弄着发上灰尘,笑称:“我们这里人都说,从前的喜儿没盐吃,成了‘白毛女’；如今的我们灰吃太多了,成了‘白毛人’。”路边村庄里,不仅道路和人是灰白色,周遭之物无一不染上了灰尘的色彩。“白毛树”、“白毛草”、“白毛菜”、“白毛车”与“白毛屋”随处可见,灰白色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色调。
造成道路坑洼、灰尘肆虐的根源,却是出在曾被人们寄予致富希望的丰富矿藏上。苍山县是临沂市有名的铁矿产区,储量约有2亿吨,是当地的宝贵财富。可小铁矿主的滥挖滥采和无序经营,不仅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更对当地的自然环境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破坏。在刘师傅的记忆里,苍山的白水牛石村到新兴镇一路原本处处是郁郁葱葱的“苍山”。可惜今日已全非旧日之貌环境改变的恶果正在凸显。白水牛石村靠近206国道的一家生意原本较为红火的饭店,因灰尘太大无人就餐而倒闭。
这里也曾山清水秀
10月13日记者赶到白水牛石村时,正看到路边一户人家在清洁庭院。户主告诉记者,“一天不拖地,来日攒下的灰就有一簸箕。”站在该户人家的屋顶四处望去,白水牛石村几乎家家都被灰尘笼罩,村子俨然成了一处被灰尘“封印”的地方。
这家户主脸上挂着沉沉暮气,说话声音也小得非常。“灰大,不敢张大嘴说话。最近肺不好。”当问及从前的白水牛石,他的脸上才带上了一丝红润。白水牛石,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令人自然而然想到温馨恬谧的田园生活。“这里也曾经山清水秀,村如其名。”它位于206国道旁,北侧是苍山县重点水源保护区会宝岭水库,南侧是起伏低缓的耕地。“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是一块福地,我们这也是山青水秀的一块福地。”村民李凯祥如此说道。获益于水库的滋补,白水牛石村的人们就是用北面的水浇灌着南面的土地,过着“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的生活。虽然清贫,却也乐得逍遥自在。“最重要的是健康。那时没听过有什么得怪病的”,李凯祥补充道。现在的白水牛石村,不仅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连空气中也散布着尘埃颗粒的味道,令人心头堵得慌。
村路口一对情侣聊天,女孩抱怨:“你老家怎么这么脏啊?!你看这庄稼叶上盖了多厚的一层土啊!种出来的庄稼能吃吗?还有这草这树,居然都是灰白色的。” 而这一切,全是采矿惹的祸。
随着大宗矿产的行情走俏,白水牛石村原本安宁恬谧的田园生活,伴随着2001年的阵阵炮声而被彻底打破。这一年,一家矿业公司将大本营设在了村东头,挖出了属于它的第一个矿坑,并以此为基地铸造了庞大的矿业“王国”。从前的青山秀水也就不见了踪迹,从此,此处再无“苍山”。
挖矿致当地环境濒于崩溃
如今,村东头的小山已被夷为平地,挖出的矿坑深达二三十米,分离的矿渣和伴生矿被随意丢弃在附近的农田里。站在矿坑之上,望着深邃的坑道,令人不觉心生寒意。村民李凯祥告诉记者:“这个坑原来是座山,你看它和那边的山是连在一块的,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挖成了这么深的坑。这个坑算小的,后大窑村边的坑比这个大多了,也深多了。”据记者估计,这个坑的矿渣占地面积有上百亩。而在村子的南侧,更有一处高达几十米的矿渣堆积地,其面积达到了几百亩。刘师傅告诉记者:“这些地都是矿主们擅自占的,根本就没有审批手续。但种地不挣钱,村民们也愿意把地租给他们。”
矿区附近的几个村庄,环境恶劣到用“满目疮痍、遍体鳞伤”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走过一个个村庄,眼中所见到处是开裂的墙体和打蔫的草木。刘师傅告诉记者:“开山放炮的震动特别大,距离村子又很近。很多家的屋子就这样被震裂了。”白水牛石村口的一家小卖部墙体上有一道道裂缝,垒砌砖来用一根大柱子撑着。女主人告诉记者:“前几年开矿放炮把我的屋子给震裂了,补好了又裂,干脆用根柱子顶着。这屋子迟早是要被震倒的。”
更令村民惶恐不安的是,有人看到铁矿主们将矿渣排到了会宝岭水库中。“那可是我们养鱼、浇地的水啊,他们把矿渣倒进去,鱼不都全给毒死了。”一位村民愤愤地说。
据专家介绍,像会宝岭水库这类承担着养殖和灌溉用途的水库,不仅矿渣不能倾泻,连生活废水都需要经过沉淀处理达到饮用水标准才可以排放。而据村民介绍,当地向水库排放矿渣的情况较为常见,未见任何部门来此调查处理过。
短短数年间,山丘被铲平了,树木被伐光了,河流被堵塞了,耕地被挖深了。生态景观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大自然的报复也便开始了。矿边的村民直抱怨:“财富有了,幸福却没有了。从前没钱但健康,现在有钱却揪心。”白水牛石村人日日遭受着生态环境恶化的鞭打和拷问。“就是有了铁矿,老天才要惩罚我们的”,白水牛石村的一位老人将如今的恶果归结到了铁矿上。
“铁矿无罪”。藏于地下数亿年的铁矿并没有任何罪过,犯下过错遭受惩罚的正是挖红了眼的当地人。“没有保护,没有治污,就光知道一个劲儿地挖。一本万利的生意大家都抢着来。”一位村民带着记者四下察看村边的矿坑。“你说他们把下面给挖完了,这地会不会塌下去?村里大家伙儿都很担心。”
沙石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挖采出土的矿渣尘土随之堆在了路边两侧。一些矿渣被运到路上用来填垫被货车碾压破损的小路,这下可苦了村边的百姓。“一下雨路上就成了泥浆场,污水横流。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许多骑摩托车的都摔过跟头。
村民口中的“泥浆场”是连接新兴镇与206国道的平凡小道,没有美丽的坡度和宽阔的路面,甚至渺小到连属于自己的名号都没有。可它承载着人们南来北往的需求,路虽小,意义却颇大。
曾经的小道是标准的水泥路,如今一次次地垫石子,一次次地碾压,早已看不出水泥路的迹象。刘师傅告诉记者:“垫的石子都从矿上运来,不是那种修路石子。这种石子一被大车压就成粉了。所以每垫一次灰就大一次。”
“你知道货车走后的灰有多大吗?”刘师傅神秘地问道,进而又自问自答:“那场面真壮观,能见度不到半米。要是一辆大车走,打开车刷还得慢慢开；要是两辆大车错车,得找个地方停下来等着。万一前面有辆车没看见你,那就撞上了。”刘师傅刚说完,一辆大车颠簸而至,背后浓灰随风摆舞,货车后半部分和路边树木瞬间淹没在烟尘中。刘师傅高呼:“孙长老,收了神通吧!”数十秒后灰雾才逐渐稀薄,而真正的散尽竟有一分钟之久。见此场景,记者觉得“大风起兮尘飞扬”形容确实合适。在一些村庄里,村民分早中晚三次往路面上洒水,为的就是货车经过时烟尘能够小点,“能吃个干净饭。”
如果说货车经过,尘灰漫天只是小打小闹的“开胃菜”,那冬日里的“灰尘暴”无疑是大自然报复的重头戏了。“沙石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冬日里缺水干燥行将崩裂的砂石,一遇风云,便化为了遮天蔽日的青色“巨龙”,笼罩住了日光。“那个场面才叫壮观,就像北京的沙尘暴,白天都看不见多远。家家户户都关门闭窗。”风沙过处,绿色不生。矿区附近庄稼的灰尘就是由冬天里吹过来的。风沙一过,就是闭门关窗,家家户户的屋子都能扫出半簸箕青灰来,和面粉一样细。
村民一致认为造成灰沙漫天的罪魁祸首就是矿区矿渣的肆意堆放,而当地有关部门却予以否认。“北京没有沙漠,不是也刮沙尘暴。我们这的都是从外地飘来的,和开矿无关。”
村民们依旧生活在灰尘遍布的世界里,依旧在为自己的权益奔波着。
坐在车里,记者看见,一家铁矿区的外侧树立着“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建设社会主义新苍山”的宣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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