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新华社、中国日报
8月31日是美军作战部队全部撤离伊拉克的最后期限,而事实上美军早在19日就迫不及待地撤走了最后一支战斗部队。
7年零5个月以前,美军来到这里的初衷是扶植一个翻版美国模式的“模板政府”,并获得一个牢固的战略立足点。如今美军匆匆离去,是这个目标完成了吗?不,远远没有。军事分析家认为,不仅如此,美军此番撤走,还给伊拉克留下了一连串问号。
一问:美国撤军是因为伊战胜利了吗?
不,美国人“体面地输了”。
中国军事问题专家宋晓军分析说,美国为这一仗花了7年多时间,死了4000多人,已花掉了近7000多亿美元,可却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
他指出:“美国人的政治目标是希望通过伊拉克战争推翻萨达姆政权,扶植一个亲美的傀儡政权,但这个政权应该还是代表逊尼派的。”然而,伊拉克大选已经过去了5个月,美国人支持的前临时政府总理阿拉维虽取得选举胜利,却不受什叶派的马利基等人承认,至今分歧严重,新政府迟迟没有产生,伊拉克仍处于政治真空之中。
“美国人的经济目标则是通过发动伊拉克战争,控制中东的石油,进而控制某些发展中国家,但现在7年多过去了,美国人的小算盘也还是没打响。”宋晓军说。
伊拉克是一个民族和教派关系十分复杂的国家。美军入侵打破各派势力间原有的相对平衡,造成什叶派穆斯林、逊尼派穆斯林和库尔德人之间的纷争。伊拉克报纸指出,美国发动伊战最成功之处就是使得伊拉克四分五裂。
既然如此,美军又为何匆忙撤走?
首先,伊拉克战争在美国国内不得人心,奥巴马在竞选总统时高调反对伊战,许诺当选后结束伊战。第二,美面临中期选举,奥巴马的民众支持率不高,希望通过从伊撤军博得民众的好感。第三,奥巴马将反恐重点放在阿富汗。同时打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美感到兵力不足,力不从心,需要调整军事部署,加强阿富汗的兵力。三点理由,让奥巴马政府不得不告别伊拉克。
二问:美国撤军意味着放弃伊拉克吗?
并非如此。战斗部队撤出后,美军在伊拉克仍有约5万人驻守在94个军事基地内。美仍然控制着伊的军政事务。
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军事问题专家安东尼·科德斯曼认为,伊拉克眼下问题丛生,留下的5万美军包括6个步兵旅,在伊拉克政府提出要求、美国政府同意的前提下,可以迅速转型为战斗部队。
驻伊美军司令奥迪尔诺日前也谈及重启作战行动的可能性,但称前提是“伊拉克安全部队遭遇彻底失败”。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中东问题研究部门负责人奥塔韦则表示,撤军不会对美国在伊拉克的存在以及在整个中东地区的军事布局产生重大影响。美军除了在伊拉克留下“提供训练与支持的部队”外,还有驻科威特的部队、在巴林的海军基地,以及在海湾地区游弋的海军力量。从伊拉克撤军并不是美国在中东军事存在的终结。
此外,据媒体披露,目前约有10万名个体承包人为占领军服务,其中11000人是雇佣军。
至于剩下的美军是否按期于2011年底撤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事态变化难测。美方透露,如届时伊方要求,美伊可签订新的协议,延长美军在伊的驻扎时间;或由联合国通过决议向伊派驻联合国维和部队,等等。美国为控制伊拉克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驻军伊拉克是美重要的战略部署,美不会轻易放弃。
三问:美军撤走后,伊拉克会更好吗?
难说。眼下无论伊拉克国内还是海外舆论对此都有不同看法。
在提克里特的巴沙尔医生看来,美军撤出至少不会让伊拉克局势变得更糟,“我很高兴看见他们离开,安全不会更糟,血债血还是伊拉克人之间的事,与美军无关。”
而在费卢杰开了一间木匠铺的伊斯梅尔则希望美军留下,“的确美国人羞辱了我们,我们也恨他们,但我们希望美军能牵制伊朗,伊朗政府已经控制了巴格达政府。”
半岛电视台台长瓦达·汉法尔则明确表示,没有外国的军事存在,伊拉克会变得更好。他说,伊拉克人完全可以实现民族和解,伊拉克也终究会实现稳定。“伊拉克真正的稳定是伊拉克人自己来维持的稳定,而不是美军来维持的稳定。外国军队的存在只能是纷争的来源,而不是稳定的来源。伊拉克稳定与否不在于有没有外国军队,而在于伊拉克是否有一支自己的强大军队,一支没有宗派和党派之争的军队,有这样的军队,伊拉克必然会实现稳定。”
汉法尔表示:“伊拉克的未来必须由所有伊拉克人来建设,伊拉克应该尽力保留她的传统文明、历史和文化,并减少外来不良势力的影响,早日恢复伊拉克作为文明古国的本来面貌。”
但也有专家认为,伊拉克前景不容乐观,尤其是美军撤离后,其形势发展难以预测。美国布鲁金斯研究所伊拉克问题专家米歇尔奥哈兰表示,美军撤离伊拉克是无奈之举,但这个举动可能给伊拉克带来一些风险。“美军走后,伊拉克政府面临很多挑战,比如教派武装之间重新爆发冲突,极端主义势力趁火打劫以及库尔德人分离意愿加强等”。
拿走萨达姆·侯赛因,给我们亚伯拉罕·林肯!或者不必给我们任何人。
回首伊战7年,2003年5月1日,伊战开打不到两个月,小布什在林肯号航母上志得意满地宣布:使命完成。
2004年的G8会议,小布什又宣布了其大中东计划,宣布“美国将迫使阿拉伯国家进行政治、社会、经济等全方位的改革,让这些国家的社会"大换血"及民主化改造,从而彻底铲除暴政和恐怖威胁的生存环境,从源头上改善美国的安全环境。”
没想到,在今后的7年中,美国人又付出了4000多条生命和7000亿美元。但伊拉克仍深陷分立和战乱。
最终,奥巴马在去年的开罗,向伊斯兰世界的喊话中承认,伊拉克战争是个错误。他说:“不同于阿富汗的是,伊拉克战争是一场可以选择不打的战争……伊拉克发生的事件提醒我们,有必要通过外交手段和建立国际共识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可以回想一下托马斯·杰斐逊曾经说过的话:"我希望我们的智慧会随我们的力量而增长,并告诫我们,我们的力量使用得越少,它就越有力。"”
也许,伊拉克诗人萨迪·尤素福的诗《美国、美国》,更能全面地代表伊拉克人的观点。
他写道:美国!让我们互相交换礼物吧。拿走你们标准监狱的设计图,给我们乡村的房屋。拿走你们传教士的书,给我们写攻讦你们的诗歌的纸。拿走你们没有的东西,给我们已有的一切。拿走你们国旗上的横条,给我们星星。拿走阿富汗圣战者的胡须,给我们瓦尔特·惠特曼落满蝴蝶的胡子。拿走萨达姆·侯赛因,给我们亚伯拉罕·林肯!或者不必给我们任何人。本报特派记者钱锋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伊战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伊战。这是我的第一感受。
在巴士拉机场,来这里打工的美国电器工程师麦克·贝克愤怒地说:“Stupid!(愚蠢)。这场战争,只和钱有关,布什家族是为了他们的石油利益。这样摧毁一个国家,是邪恶的!”他说石油是远古动物的尸体变的。死在伊拉克的四千美军,他们也都化成某些人的石油了。
加拿大籍菲律宾人Eddie是航空公司的业务员,他说伊战“It"s only business(只关乎生意)”,没有其他。打碎一个国家再重建,有多少商机?“在这里,我们只是小鱼。”大腹便便的他眨眨眼睛说。
伊拉克人的观点,就复杂得多。梅森是巴士拉的媒体大亨,旗下有三家报纸和一个电台。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他语气坚决地说,“现在的伊拉克,比以前的好!”以前没有战争,也没有暴乱,但人是不自由的。萨达姆不好,穷兵黩武,杀了很多人,搞穷了国家,美国人推翻了他,伊拉克人是欢迎的。以前伊拉克人不能随便出境,现在开放了;人们的生活情况,也在逐步好转。现在治安不好,也是一些外国势力在有意挑动。他相信伊拉克正在慢慢好起来。
话语虽乐观,但梅森在送我们回去时,坐到车里,他又回头和自己的雇员说了几句,只见对方跑回去,赫然拿了一支手枪递给他。在时下的伊拉克,身为富贵,他还是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危。
我们租用的司机萨德估计不会很认同梅森的意见。昨天下午,从巴士拉到巴格达的高速公路上,我们看到一长列卡车,运载着装甲车和坦克从巴格达方向驶来。萨德高兴地说,这是美国人在撤军。他用蹩脚的英语比划着说:“USA BIG,IRAQ SM(美国很大,伊拉克很小)”。他说,美国人来了又走了,留下伊拉克这副烂摊子,今后怎么办呢?
更多的伊拉克人,对美军撤军这个问题是一种平静的漠视。他们微笑着摆手拒绝回答,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爆炸声中,生活还得继续。
7年之痛
7年前的3月20日,美国战斧导弹划破巴格达夜空,呼啸直袭萨达姆行宫,“斩首行动”拉开伊拉克战争天幕。7年后的8月31日,美国结束作战任务,全部撤出战斗部队。美国大兵挥一挥手,未带走一片云彩,却给伊拉克留下“满身伤疤”和充满悬疑的未来。
这是一场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战争,将一个主权国家拖入战火中。时任美国总统布什以萨达姆政权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美国和全球安全构成严重威胁为由,狂舞战争大棒。然而,铁蹄踏进别人家门,“凶器”查无所获。
这是一场目标诡异的战争,把萨达姆政府赶下台,在中东建立“民主国家的标杆”。然而,强权人物在绞索架下归西,但所谓“民主国家”的踪影仍缥缈于硝烟战火之中。
这是一场伤害明确的战争,7年战火,留下的是伊拉克人记忆中不可触碰之痛——10万伊拉克平民战火中尸骨成堆,更有难民480万,或流落街头,或远走他乡。战争造成的经济损失难以估量,目前伊拉克失业率高企,石油产量低下,一个资源富庶之国却穷苦不堪。
战争更引发伊拉克教派冲突,武装纷争,甚至引来恐怖分子。爆炸、袭击、绑架、杀戮成为伊拉克的家常便饭。
7年战争,也给美国人留下异国恶梦——4400多美国大兵命丧他乡,3.2万人受伤,其他国家也有近250名军人死亡,其中英军死亡人数最多,达132人。而美国在伊拉克战争上耗资已达7423亿美元,高昂的代价触发反战情绪高涨。虽然,美国人不做赔本的买卖,在伊拉克扶植起新政权,在中东嵌入“利益新楔子”,然而白宫易主,奥巴马在利益权衡间见机避祸,于是美国人终于熬到了挥别伊拉克的时机。
美国大兵走了,伊拉克伤还在,痛继续。
值此美军“闪人”之际,本报记者前天踏足伊拉克,探寻一个历经战火国家的真实故事。期待与读者共同见证“后伊战时代”的伊拉克与伊拉克人的命运。
本报记者朱国平
本报记者走进巴格达
现在是伊拉克时间8月30日下午5点,北京时间晚上9点。经过53个小时的长途奔波,经广州、迪拜、巴士拉,我们终于来到了巴格达。我们来到这里,见证美军撤出所有战斗部队这一历史性的时刻;见证伊战七年后,伊拉克人的生活和期盼。
如果没有随处可见的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伊拉克军警,没有墙上的弹孔和汽车炸弹爆炸后熏黑的墙壁,巴士拉看起来和中国的西部小城镇没有多大的区别。
29日清晨8点05分,我们从迪拜飞往巴士拉的航班起飞,一百多座的飞机座位全满,飞机不对号入座,等我们在后舱全部坐下后,居然还有十几个乘客站着,后来吉尔吉斯空姐过来指挥他们往同样拥挤的头等舱走。过了一会,飞机居然起飞了。我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被塞到哪里去了。
飞机上有去巴士拉油井工作的英国人,也有去做电器承包工程的美国人,还有一行48人组团到巴士拉打工的印度人。
8点50分(一个小时的时差),飞机降落在巴士拉的机场。目力所及整个机场似乎只有我们一架飞机降落。从舷窗中望出去,刺眼的阳光、接近白色空无一人的戈壁、远处地平线上处处油井冒出的黑烟和火焰,构成了一幅荒凉的影像。
这就是伊拉克,一个面积相当于4个浙江,人口3000万,只有浙江五分之三,储油量位居世界第三的国家给我们的第一印象。
巴士拉机场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机场空调居然坏掉了,室外气温50摄氏度,室内至少也有三十七八度,高温立刻让大家汗流浃背。手机信号居然也被屏蔽,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络。更夸张的是,办理落地签证的居然只有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官。一百多乘客只能席地而坐,等着他们慢条斯理地处理堆积如山的护照,一本本核对、签注、盖章。
5个小时没吃没喝的漫长等待后,下午2点,我们终于领到签证出关。最后关头警官还温柔地黑了我们一下:签证费每人82美元,收了200美元,他找给我们19美元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挥手让我们走开了。
一出机场,强劲的热风吹在身上,倒反比室内凉快不少。我们坐上来接应的中国商会(他们正在巴士拉搞中国商品会展)租的车,往巴士拉进发。一路上,没过几公里,就是一个检查站。全副武装的伊拉克军警,坐在机枪掩体后面,或是手拿AK47,示意车辆接受检查。短短30多公里,我数了一下,居然碰到了8个检查站。所幸一看我们是中国人后,都友好地说:Assalaamu alaykum(阿拉伯人问候语,愿你平安)很快挥手放行。
进入巴士拉——这个伊拉克最大的海港,人口近百万的城市。道路两旁多是土坯或砖头平房,有楼房也不过两三层。房顶上,密密麻麻都是卫星天线,这在萨达姆时代是禁止的,现在完全放开了。许多楼房的墙上,留有子弹横扫过的弹洞。车子快到我们预订的小饭店时,来接我们的商会译员小马指指旁边的一条街道,说这是个市场,前两天炸死40多人的爆炸,就发生在这里。放眼望去,墙上被熏黑了一大片。已被炸成一片废铁的炸弹汽车,则被拖到附近的一条小巷。
由于是斋月,天气又热,白天的巴士拉人车并不太多。入夜后,街头变得车水马龙,像晚高峰一样,多处堵车。路上的军警比白天更加密集,装甲车炸弹探测车随处可见,连我们的车也被十多个全副美式装备的军警拦下盘问半天。这或许就是伊拉克总理努里·马利基28日所要求的“最高警戒级别”。
晚上11点,中国商品会展的帐篷市场还是人山人海。孩子们在市场外的充气滑梯上吵闹嬉戏,头戴着黑纱的妇女们在摊位前和中国商人们讨价还价。12点多,经营伊拉克特色烤鱼的餐厅还有六七桌客人,慢悠悠地抽着阿拉伯水烟,吃着名为“哈马斯”沙拉开胃菜。
巴士拉的夜晚,和世界上其他城市的夜晚没有区别,除了街头林立的检查站、十步一岗的军警,墙上的弹洞、重型机枪的装甲车,时断时续的供电,还有,对于爆炸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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