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化名)自2006年起就在济南的医疗行业工作,先后供职于多家民营医院,目睹了医院里面一些违规操作、侵害患者权益的事情。他说,一直都很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告诉患者学会分辨,同时希望自己工作了多年的行业能够更规范。
我们把这些所谓的内幕讲出来,并不是要把民营医院一竿子打死。民营医院有经营更灵活等优势,其中的守法经营者发挥了弥补公立医院医疗资源不足等作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促进民营医院整体上规范健康发展,这需要监管者、投资者及从业者深思。以下采用第一人称。
病人来源靠“公关”
我一毕业就到了一家肝病医院工作。该医院在广告中号称具有“山东最好的肝病治疗专家团队”,病人来自全省各地,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家医院的吗?
民营医院开发病源的能力不是外人所能想象到。大家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广告,一年中300多天都在搞的优惠诊疗活动。在此之外,还有更有效更隐蔽的手段。
我们每年都会请各地的医生尤其是乡村医生来济南,请他们吃饭、旅游,每人发约500元的红包,目的是让他们在当地接诊期间碰到咨询肝病问题的人时,推荐到我们医院来。推荐来一个,再给2000元的好处费。
一些有能力、能长期推荐病人的医生,是我们的大客户,对他们医院还有单独政策,即把病人的诊疗费与其分成。如此,这些医生的积极性就非常高,遇到病人会积极地推荐我们医院。有了当地医生的力荐,病人来就医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后来我又在男科医院和妇科医院工作过。说说这家妇科医院吧,其位于济南市历下区,规模很大,有专门的市场营销科室,主要负责网络营销、广告宣传。此外,还有一个学校工作部,该部的定位准确:“吸引”在校大学生来就医。他们通过赞助学生会活动等方式进入高校,在各高校建立联系点,然后在这些学校开办健康讲座。每次讲座完,总会有不少大学生来医院咨询妇科疾病或做人流。
我们还会定期编辑面向高校学生的所谓刊物,里面除了讲述患者在我们医院花很少的钱就治好病的例子(当然都是编的),还会附上我们的联系方式和QQ群。这样,只要有学生加入进来咨询问题,我们就会实行“贴心”的一对一公关服务,直到把她们吸引到医院来。另外,我们还会招聘大学生来医院勤工俭学,名义上是实习,实际上是把他们当成了医院在其学校的业务员,医院会对他们进行培训,让他们想办法把学校的女同学介绍到医院来治病。
医生创收有指标
病人拉过来后,剩下的就是怎么最大限度地撬开他们的腰包。
每接诊一个病人,让其掏多少医药费,医生都是有指标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患者都是医院花钱(广告费、给介绍人的好处费等)“买”来的,如果消费不到一定金额,医院就得赔本。
以上述我工作过的肝病医院为例,医生的指标是每个病人至少要开1万元的单子。只要病人来了,不管对方得没得肝病,先开1万块的药再说。若完不成任务,医生就要被领导找去“谈话”,当月奖金也就没有了。在指标压力下,医生都得学会开大处方,让病人尽量的长时间治疗。
怎样让患者乖乖地把钱掏出来?医院最拿手的是恐吓。以做人流为例,我们做广告说人流包干价620元,很多人一看便宜,就来了。其实这620元说的只是人流手术费,术前检查时,医生就会告诉对方患了诸如阴道炎、子宫颈炎等疾病,如果不治,手术中很容易感染到子宫,可能导致不孕等等,对方一听都害怕,就乖乖交钱,最后都得花个六七千甚至上万。
男科更是如此。本来几十块钱就能治的病,医生一阵恐吓,说什么影响生殖能力、会导致性功能丧失之类的,让你乖乖地花个万儿八千做这检查那检查。
可以说,只要你来医院看病,就能给你“查”出问题来,小病说成大病,没病说成有病,这也是最主要的挣钱门道。曾经有个只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的人,被“忽悠”在我们医院住了三个月的院,花了好几万。
那些新来的医生,看到这种情况不适应,有的干几天就走了,当然也有为了利益留下来的:民营医院的医生收入都很高,如我之前工作的那家妇科医院,医生人均月收入都在两三万元。
医生出事换地方接着干
患者来医院花这么多钱,病到底能不能治好?一般的小病没啥问题,只是多花点冤枉钱；要是大病的话,那就难说了。民营医院的医生一般是公立医院退休后被聘来的,还有些是从小医院或企业医院来的,水平不敢恭维。
在宣传时,医院都说自己的医生是这个专业的权威,院里有“专业团队”、“明星阵容”,或聘请“业内泰斗”亲临坐诊等等。但其实,上面说的那家妇科医院,全院200多人,医生其实只有10人；肝病医院说的“国际肝病治疗协会会员、理事”之类,连协会都是我们自己编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也不会有人较真。
举个例子,去年,宣传语称具有山东最强专业治疗队伍的那家专治肝病的民营医院,连院长在内总共6名医生,后来院长跟经理闹翻了,带着5名医生集体离职,整个医院只剩护士,结果该院照常运营。
还有一个我们业内的趣事:一家肝病医院,嫌病源少、挣钱少,就在医生还是原班人马的情况下改名为妇科医院,宣传时号称“具有十几年专业妇科诊疗经验”。
办医如儿戏,出了事儿怎么办?
我这几年换了三家民营医院,但说实话,患者因为纠纷打官司、闹事的还真不多,一是来看病的多为农村人或者女学生、打工妹,维权能力大多比较弱；二是一些看妇科、男科或不孕不育的,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容易被吓住,挨了宰也不好意思声张。即使有极少数来找的,医院应付起来也很简单——赔点钱,对闹得凶的,医院就说把医生开除了。其实很多民营医院都是由同一投资者投资,或者由几个投资者互相参股,今天这家医院开除了,明天去同集团下的另一家医院上班就是了。
我在这个行业总的感受是,他们想的不是如何长远发展,而是只想短期挣快钱,医院牌子臭了就换个名字继续干。前两年,一家肝病医院因为卖假药被关了,就在原址直接换个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换,就重新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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