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正在对废旧钢筋进行冷拉。
被盖住的就是加工好的钢筋。
送货的大货车出发了。
大货车将加工好的钢筋送到了工地上。
前不久，陕西西安一些建筑工地爆出了使用拉细的“瘦身”钢筋盖楼的消息，这再次触动广大业主和普通百姓的敏感神经。
不按重量按根卖，一吨钢筋拉细后能“增高”近400米 ，增收 700 多元钱……自9月5日起，本报记者连续多日对青岛的钢筋调直冷轧行业进行了暗访，目睹了钢筋“瘦身”和销售的全过程。钢筋进厂的时候论吨买，出厂的时候论根卖，一些“黑心”冷轧厂，通过给钢筋瘦身拉长，赚取其中的差价，仅一吨钢筋就能“轧”出七八百元的高额“利润”。
钢筋是建筑的骨架，使用的密度和强度大小直接影响着建筑质量的好坏。尤其在灾难面前，建筑物中钢筋质量和数量，可能就直接决定了人们的生与死。
废旧钢筋翻新后变“苗条”
“来料加工、购销成品都行，我们能生产各种型号的钢筋！”9月5日下午3时许，在即墨市通济街道一家冷轧厂里，一名工人边干着活边招徕生意。当天记者扮作买主走进了这家工厂，想看看废旧钢筋是如何在这里经简单加工后“变废为宝”的。
工厂车间是一个长50余米的大棚子，棚子里安装着两条生产线，每条生产线由一台调直机器和一台冷轧机器组成。大棚子外面的院子里，堆满了粗细长短各异的钢筋，通体生满了锈。
“这些都是从建筑工地上拆下来的废旧钢筋。”一位工人边说着，边把一捆废旧钢筋插进调直机里。随着机器转动，钢筋很快从另一头被“吐”了出来，20厘米长的弯曲钢筋立马被拉直，再经过冷轧机的除锈和进一步处理，前后不到一分钟，一根本来弯曲生锈的钢筋，就被拉得绷直，只是身段好像要比加工前“苗条”一些。
工人们向记者透露，一根直径14毫米的钢筋，经机器加工后会被“减肥”到直径11毫米或12毫米，当然，“身高”也会相应增长。
瘦过身的钢筋使用起来，会不会折损建筑质量安全？“那是肯定的。”即墨市建筑工程管理处质量检测站的吴站长表示，按国家规定废旧钢筋必须重新冶炼，如果只是单纯调直、除锈、冷拔后“再生”，不管是用于建筑还是其他工程领域，安全质量都会受到很大影响。现在各工地对建筑质量要求都很高，回收钢筋不可能流入大工地，但乡村的民房在建造中，房主可能图便宜使用这种回收钢筋，从而埋下安全隐患。
翻新货卖价“低”于进价
记者和工人闲谈时获悉，光即墨市就有各类冷轧厂至少200家，其他区市冷轧厂的数量也不少，该行业中，很多厂家从事钢筋“减肥”冷轧，图的就是用“钢筋瘦身法”赚取不正当的利润。
在通济街道南山东村附近、北安街道工业园、烟青一级路城南段和南泉镇，都有不少专业的钢筋调直冷轧厂。即墨不少建筑工地上购进的钢筋，都是从这些厂子进的货。这些厂子的原料——圆盘钢筋，大多是正规钢厂的合格产品，但经过黑工厂加工后，合格产品却变得不合格了——钢筋还是那批钢筋，只是关系到建筑安全质量的钢筋粗细程度，却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正如记者之前在工厂车间里看到的，一根14毫米粗的钢筋，经加工后直径只有11毫米或12毫米，身高却相应有所增长。这就意味着，原重一吨的废旧钢筋原本只有180根，经加工“瘦身”后数量上却可以增多到185根甚至200根，而工厂对外销售钢筋，计价方式靠的正是数根数。
“现在圆盘钢筋一吨进货4000多元，而加工好的钢筋最多卖4000元一吨，卖价比进价低，窍门就在这里。”一家工厂老板一语道破天机。
标准钢筋竟鲜有人问津
记者此前了解到，根据国家关于钢筋加工的相关规定，盘圆一级钢筋允许冷拉，以对钢筋进行调直并去掉表面的锈迹 ，方便工地上使用。但是按照国家标准，盘圆一级钢筋的冷拉率不宜大于4%。按照该规定计算，直径10毫米的钢筋最多只能拉到9.96毫米，直径8毫米的钢筋则最多只能拉到7.68毫米才算合格。但是岛城的这些废旧钢筋加工厂，有不少都是“超规格”给钢筋瘦身的。
“直径10毫米的钢筋可以冷拉到9.2毫米，直径8毫米的钢筋则可以拉到7毫米，这是国家规定！”一加工厂负责人刘先生显然对“国家规定”并没有介绍准确。但他表示，钢筋的粗细他们可以调整，“标准钢筋”他们也可以生产加工。
记者趁机表示，为了应对相关部门检查，要求刘先生加工部分“标准钢筋”，他回答说，“标准钢筋”每吨加价300元。“钢筋都是按根卖，不是真的称重销售！你若真要标准钢筋，一吨仍是180根，但每一根重量肯定要多一些啦！”见记者对价格上的差异表示不解，刘先生才坦白说，直径10毫米的钢筋被“减肥瘦身”后，每一米重量都低于国家标准重量0.617公斤，因此记者若要购买“标准钢筋”，每“吨”的重量和价格都要提高。
而在即墨市龙山街道东程哥庄村也有一家钢筋冷轧厂，这里的10号钢筋要价5400元一吨。记者询问原因，厂家表示，他们加工的钢筋都是标准产品，全部用于工业生产，不往工地上卖，也没有工地来买。
“标准钢筋价格高，用于建筑业太浪费，没有施工单位愿意花高价使用这样的标准钢筋，”青岛一名房地产开发商向记者表示。
加工钢筋，厂家却要倒找钱
在高额利润驱使下，不少登记为金属加工的企业都在从事钢筋调直冷拔业务。9月8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刘先生的工厂，由于下雨，院子里的大棚下没人干活 。这次刘先生不在厂里，记者只是见到了他的父亲。而后，他安排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带着记者到仓库看货。仓库很高大，东侧就是螺纹钢加工车间。
记者佯作好奇进入加工车间，发现螺纹钢加工的生产线和圆钢生产线没有明显区别，作业流程也基本一样。为了表明加工后的钢筋质量没问题，这位男性工作人员还用钢钳截了两截螺纹钢，随后来到仓库南墙边，把一截直径8毫米的钢筋放进一个名为“液压式万能试验机”的机器里。机器一发动，钢筋很快被拉断了，试验机仪表盘上的两个针最后分别定格在22和29两个刻度上。最后，男子拿计算器一算，告诉记者，“屈服强度和抗拉强度高于国家标准”。
不过，这样的说法，在另外一家经营调直钢筋的公司那里被否定了 。9月12日，记者在烟青一级路即墨段和鹤山路路口附近，找到一家调直钢筋的大型物资公司。一名女工作人员表示，工地上需要的钢筋几乎都是“瘦身钢筋”，每吨3900元至4000元，不过，这样的钢筋在直径和强度上都达不到标准，且“没有一家的产品能合格”。
一名建筑业知情人士告诉记者，除了购买调直冷拔厂加工好的钢筋外，还有的工地把圆盘钢筋送到调直冷拔厂，进行拉直、截断和定型加工。可事实上，如果只是为了需要，施工企业只需在工地上安装几台简单的机器，就可以实现“自产自销”，何必舍近求远？该人士透露，这里有很多“门道儿”，有的建筑施工单位把圆盘钢筋送到加工厂进行加工，不但不给加工费，而且每加工一吨钢筋，通常还会得到加工厂给予的100元左右的“回扣”。
冒雨拉钢筋，大货像做贼
圆盘钢筋又是否真正进了建筑工地？记者在位于即墨的刘先生的厂子附近“守株待兔”，并一路跟踪，终于查明了流向。
9月8日一早，记者发现该厂大院里停了一辆大货车，车厢拱形板已被压平，能明显看出里面装了很重的货物。不过，等到上午11时30分许 ，该车还没有出发，但车厢里又被装上了几个圆盘钢筋。10分钟后，天上下起了雨，大货车缓缓开出了大院，并拐上了湘江二路向西行驶。记者跟在后面发现，该车车厢向右侧歪着，透过车厢挡板缝隙可以看到车厢里装了很多加工好的钢筋。
大货车从湘江二路拐上了青石路，随后又来到烟青路。到了即墨和城阳交界处 ，大货车又向右拐到珠江二路上，并进入城阳区的环城路。由于速度很慢，直到中午12时15分许 ，才来到西郭庄大酒店对面的一个工地门口。由于雨天，路不好走，大货车司机和一名吊车司机到工地里转了一圈后，才慢慢驶入工地。很快，吊车就把大货车车厢里的钢筋圆盘吊到工地上。
其实，本市对钢筋场外加工中存在的问题早有察觉。去年，青岛市建管部门曾下发通知，严查钢筋场外随意加工，要求各责任主体必须加强对用于工程上的钢筋检查把关，确保钢筋机械性能指标、直径等符合设计要求。市工程质量监督部门还将组织工程质量检测机构开展专项检查。一旦发现施工现场使用经拉拔加工的钢筋，将责令停工，并对责任单位及责任人按有关规定进行处罚。
■专家观点 “减肥”增收，质量难保
9月10日上午，记者带着从刘先生厂子里获取的两截螺纹钢，来到即墨市建筑工程管理处质量检测站 。一名王姓负责人说，钢筋的屈服强度和抗拉强度检测，必须由两长(各30厘米长)两短(各20厘米长)4根组成一组进行。不过，经用游标卡尺测量，其中，直径 10毫米的钢筋实际上只有9毫米，而直径8毫米的钢筋则只有7.3毫米多一点。
9月12日，记者带着暗访中两家厂家的样品，再次来到该检测站 。一负责人表示，不用检测就可以断定，其强度和直径都不达标，但生产领域属于技术监督部门管理，流通领域属于工商部门管理，只有建筑工地上使用这样的钢筋，才是他们检测、管理的范围。
此前，陕西省建筑科学研究院总工程师吴成材曾向媒体表示，由于钢筋拉长变细，其性能也发生了根本变化，当房屋受到地震等巨大外力作用时，过度冷拉变脆的钢筋会突然断裂，使房屋迅速倒塌……
■记者手记 钢筋“瘦身”，究竟肥了谁
近年，“楼裂裂”“桥脆脆”等新名词层出不尽。西安“瘦身钢筋”的曝光仿佛让这一切有了“答案”。更为可怕的是，“瘦身钢筋”在全国陆续浮出水面。人们不禁思索：是不是钢筋使得建筑患上了“脆骨症”或“软骨病”？
众所周知，钢筋是建筑的骨架，使用的密度和强度大小直接影响着建筑质量的好坏。尤其当灾难来临时，钢筋质量和数量决定了我们的建筑会成为避难所还是沦为帮凶。
采访中，记者感受更多的，不是来自于得知真相后的震惊，而是愤怒。很多“黑心”轧钢厂不惜铤而走险的“强大动力”，正是高额的利润。循着这一利益链细看，后面还有贪婪的建筑商以及某些不作为的相关部门。
这样被强行拉瘦的钢筋，质量本身就无法保证。更为可怕的是，类似行为屡禁不止，大有成为行业潜规则之势，“软骨病”已成楼市沉疴，有关部门必须对“瘦身钢筋”痛下杀手，以法律手段进行终结，留给子孙后代一个安全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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